乾真十五年夏。
“母后,这汤药好生苦,儿臣不喝。”宋怀昭抱着皇后的腰,埋头胡乱蹭着撒娇。
“阿昭乖,喝了药,身子才能好得快些,你也想和皇兄一样骑小白马对不对?”
语罢,皇后轻轻转身,从身后缓缓取出一枚精致细腻、宛若小白马形状的绵软玩偶。那玩偶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小巧的耳朵微微颤动,长长的鬃毛柔软如丝。皇后小心翼翼地在十三岁的宋怀昭眼前,轻轻地摇曳着这个充满童趣的小玩意。
宋怀昭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眸中全是晨星,熠熠生辉。他好奇地伸出手,试图抓住那轻轻摆动的玩偶,然而皇后却巧妙地避开,让他在追逐中感受到无尽的欢乐。
宋怀昭见到这小马,喜爱的不得了,却又得不到,连忙把桌上的汤药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全喝了下去。
“喝完啦!母后,小马,小马快给我快给我~”
宋怀昭高高举起那只喝得干干净净的青玉瓷碗,自豪地展示给皇后看。皇后被他这副天真可爱的模样逗得眉开眼笑,眼中满是宠溺与喜悦。
她轻轻地将那匹小巧精致的陶瓷小马递到了他的手中,宋怀昭接过小马,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哪知道,刚一得到小马的宋怀昭,立刻开心的到处跑,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掌事宫女玉兰轻移向前走了几步,她眉眼含笑,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地说道:“小殿下这会儿肯定是跑回去祈年殿,闹腾着要换衣服,我看八成是因为那汤药味道太过苦,待会准会找个借口,偷偷溜到御膳房去,想法子弄些蜜饯来解解苦味。”
皇后轻笑道:“他啊,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挺好的,让御膳房的人别放在桌上太多蜜饯了,给他点桃酥,糕点什么的。”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
白竹轻声询问:“小殿下,你又要去御膳房啊?”
“当然了,母后今日肯定还让人给我留了蜜饯,我肯定要去!”宋怀昭双臂环胸,嘴角微翘,带着几分傲气,话音中满是娇纵之意。
白竹轻声细语的在他耳畔笑着说:“那殿下既然知道是皇后娘娘给留的,为何还总叫奴婢给您换装?”
宋怀昭言辞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珍视,“你不懂,这是我为数不多可以换回男装的机会,当然要珍惜啊!你说是吧笋姐姐。”
白笋轻盈地迈着步伐,手中托着一个制作精巧的托盒,缓缓走进了殿堂。托盒里盛满了琳琅满目的珠钗玉石,每一件都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殿下说的都对,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心意,特命奴婢去精心挑选的。”白笋声音温柔,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与谦卑,“每一件饰品都经过仔细挑选,无论是色泽还是雕工,都堪称上乘,应是殿下喜欢的款式。”
她轻轻地放下托盒,微微欠身,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殿下要不要先来挑选几件?”
宋怀昭的目光在托盘上粗略一扫,只见琳琅满目的钗环,每一件都镶嵌着璀璨的珠宝,散发着贵气逼人的光彩,都是女子样式的。
兄长怎么尽送些女子用的,一点都不心疼我这个弟弟。
突然,他的目光在托盘的角落里停滞了片刻,发现了一件精致的首饰,一支青玉发簪。那青玉的色泽温润而深邃,恰如其分地映衬着他今日所穿的烟青色长衫。长衫的轻柔质感与发簪的古朴典雅相互映照。
他拿起发簪,细细摩挲着那细腻的纹理。
果然,兄长还是最疼爱我。
他将那青簪递给白竹,白竹轻轻地将青簪为他戴上,手法熟练而温柔,然后就鬼鬼祟祟的走出祈年殿,混进了御膳房。
快快快小公主来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假装很忙的样子,听见没?”御膳房的管事太监细着嗓子训着,“今日御膳房里怎么这么多人,快快快,就留一个,其他人躲后面去,等小公主走了再出来。”
“知道了,总管,您也快装睡吧。”其中一个切菜的厨工笑道。
御膳房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微微敞开,一抹夕阳的余晖轻盈地透过门缝,洒在厨房地面上斑驳的水渍上。那地面上的水镜被镀上了一层金,在斜阳的映照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食物香气,与这温馨的画面相映成趣,让人心生暖意。
那名厨工正专注地切着案板上的新鲜蔬菜,突然,一抹余光闪过,他惊讶地发现今日公主殿下竟然正趴在门缝上,没走正门,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窄窄的门缝往里窥视着。
突然之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地道:“诶呀,糟糕了,白萝卜没有了,我得赶紧去找找。”说完,他紧握着切菜刀,急匆匆地走出了御膳房的门。
在门口,他刻意忽略了那个正坐在门口假寐的管事太监,和一众厨工一起悄悄地躲了起来。
宋怀昭将手伸向案上摆放的那盘色泽诱人的蜜饯,她的指尖刚要触碰到那些果脯。就在这瞬间,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那扇虚掩的后门一闪而过,动作迅速而悄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宋怀昭心中一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将蜜饯胡乱地抓起一把,匆匆忙忙地塞进自己的怀里。
随后,迅速地躲到了屋角的一个隐蔽之处,紧张地用簸箕挡住了自己的身形,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生怕那身影会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怎么今日他们回来的这么快?!!
不对啊?本宫是公主,为何要躲!!!
反应过来的宋怀昭刚要起身就被一声厉斥声吓到。
“抓贼啊!抓偷东西吃的贼!”
一个粗犷的怒呵声在厨房里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宋怀昭心跳加速,她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悄悄地张开手向角落里的一个馒头伸去,几个身材粗壮的厨工立刻发现了他。
他们迅速包围了少年,一个个脸上带着严厉和不屑的神色。
他们毫不犹豫地抓住少年的手臂,粗糙的手掌在少年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印痕。随后,他们像对待一件货物一样,将少年硬生生地从厨房里拖了出去,留下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少年无助的闷哼。
少年奋力挣扎,然而在这群人中,他的力量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仿佛一颗沙粒落入浩瀚的大海。他只能无奈地让这几个人将他扔到外面地上,任由各种鄙夷的目光吞噬他的身影。
“大皇子有命,你若想要进食,去恳求大殿下施舍,你这样的身份,真是低贱。给我动手,狠狠地打!”说话的是御膳房中地位最高的掌事太监,他语气冷硬,眼中满是轻蔑与不屑。
“差点以为那动静是小殿下来了,还好咱家偷看了一眼,否则差点就让你这小贼阴谋得逞了。”他的声音充满了讥讽,手中的鞭子已经高高扬起,准备狠狠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记住,在这深宫之中,你就是一条狗,只能任人摆布。大皇子是你的主子,你只能仰望他的恩赐,妄图有任何非分之想,便是找死。”掌事太监冷笑着,眼神中透露出对这个世界的残酷认知。
“宫中的东西也是你能肖想的?呸!什么垃圾!”
宋怀昭的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听到了那些人的嘲讽和讥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急切地对着外面那群叫嚣的人喊道:“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到了!”
宋怀昭的声音清脆,他喊着太子殿下,御膳房的下人们一听是公主殿下的声音,立刻停下了殴打的动作,纷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