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大开着,从池骛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外面的景象。身着水色长袍的少年没有背着霜寒的剑鞘,只在手里拿了把破蒲扇。他黑发用冠束起,不断上上下下起伏的袖口绣着唐草纹路,简约不失大方。
池骛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肺部的咳嗽声却代替他先呼唤少年。于是在声音响起时,少年立刻转过头放下蒲扇,疾步走近床边,他蹲下身。无疑他的脸庞是上乘,笔眉不浅不淡,恰到好处,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眼尾有些上扬,自带多情的韵味。池骛盯着他灰棕色的眼眸良久,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热的。
“?”对方显然对这个动作感到疑惑,但是条件反射般贴了贴他的手心。
池骛无声一笑,收回冰凉的手。对方却反手握住他的腕,为他听起脉搏来。
梅寒洲虽然认为赵一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是他从中品到了丝微妙的温柔,因此他选择回应他的动作。听着他的脉搏,似乎受伤严重,但又有某种灵气在不断努力地治愈他。
“怎么样?”池骛见他眉目不展,也不着急,几乎是用气音问出。
“不算乐观,但是你身体中似乎有东西在为你治疗。”梅寒洲松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角,“我在给你煮药性温和点的灵药,你稍等一下。”
池骛点点头,朝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如有神呢?”
对方听到他的话,又好像有点不情不愿地掏出如有神放在他的掌心。
“你适合学剑,如有神对你并无多大用处。”池骛接过,开口似是在安慰他,“若你喜欢,我去替你寻没有认主的神笔。”
“......不用了。”梅寒洲撇撇嘴,他以为赵一伸手可能是也想为他把脉,毕竟两人初见时他受伤可不轻,没想到对方只是想要那支除了灵智一无是处的破笔。他愤愤转身,连扇破蒲扇的力气都变大了些。
那边蒲扇扇得哗哗作响,这边池骛拿着已接近损毁的如有神思考起来。
他出生的世界属于天道九九九,而世界每三千年开一次通界之门随后经历浩劫,而天道一会以通界之门从这个尚未成熟的世界吸取能量,在此期间生灵涂炭,天道也会随之覆灭。
因此在池骛成为救世主后与九九九沟通之时得知事实上还有其他的世界存在,但由于它们选择的救世主都未能够斩断通界之门故不断覆灭。而天道一是比所有天道都要更强大的存在,它的世界已经存活了数万年之久,因为它能够从低级的世界处掠夺能量对抗浩劫。
据他所知,天道一能够预见这个世界的某些节点,因此它常派自己世界的人来维持这些节点以确保这个世界走向灭亡。池骛遇到的那些不断挑衅的、莫名其妙的外门弟子就是受到了天道一的影响,而被影响后九九九几乎无法再插手帮助——亦或者说,九九九本就被许多规则束缚着。
它从诞生起就与其他天道不同,它获得了创世神的偏爱,并且成功地从后者处偷到了一些东西。九九九选择了池骛,池骛成功地让它苟延残喘下一个三千年。作为交换,他脱离了世界的束缚,游离于时间与空间之外。
他凝视着手中笔尖已被斩断一半的如有神,再次尝试呼唤九九九,但仍然没能得到回应。宗门覆灭此事也必然蹊跷,本以为他彻底脱离这个世界后再不会为这些事情而烦恼,现在看来,还是难以挣脱过往。
师兄师姐,一个身体被他人夺占,另一个下落不明。那么,他的小徒弟又在哪里?池骛把目光转向段川,他熬药的侧脸位于光芒中,仿佛是朦胧的梦境。从段川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地方,但是偏偏他手中又拿着霜寒的剑鞘。
还有那诡异的一魂一魄......
池骛手握如有神躺下,双目直视天花板。想起他一开始回到这个世界遇到的黑袍,那人与天道一脱不开干系,而他在普通人的身体上死而复生,也肯定是它的手笔。当年池骛临近出发斩断通界之门前,何知愚希望他留下些什么。
他左思右想,去雪山之巅找来雪莲,又去深湖底下捞起莲藕,连夜造出一具自己的空壳。他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他说左右他没什么东西可以留下,就留具尸体吧。
然后又跟何知愚打了一架。
但最后单幽兰点头同意,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并且表示会把这句空壳栽在思行峰的最中间,以日夜精华灌溉,等待其花开那天。池骛无声一笑,道:“师姐,莲藕是不会开花的。”
单幽兰回报以不怀好意的笑:“谁说要开花了?我是说等它成熟,我要做成桂花糖藕吃掉。”
“我要他的头!”何知愚插嘴。
被讨论的本人不动声色,他身后的少年却急了,他拉拉池骛的衣袖,待到池骛回眸望去对上他有些小心翼翼的神色。
“师尊......我可以要你的心吗?”他说。
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想要,池骛拍拍他搭在衣袖上的手背,语气上扬道:“傻孩子,莲藕是空心的。”
池骛思及此,嘴角又挂上淡淡的笑意。梅寒洲眼见他把自己想开心了,心下更加郁闷。
破蒲扇都要扇散架了也不见床上那人分一丝目光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