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时分。
卧室狭小,浅白的灯光下,云悠悠坐在小床桌前。
桌上是堆积如山的练习册与试卷。
将它们拨到一边,云悠悠侧身在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一本很小的笔记本,平铺在桌上。
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着笔,她低头记录着什么,轻声念诵。
“足浴店那次,沈天青请了我一次268块的服务项目。”
“有回他到家里来,提了很多菜,大概30、40块?”
“动物园门票.....”云悠悠瞄了手机,看他发来的图片,看清楚价格后,脑袋一缩,“58啊,好贵。”
将其记录到小本子上,扫视着小本本,云悠悠呼出口气。
她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女孩。
她占了别人便宜,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没有理所当然的好,也不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别人的好,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社交活动是要花钱的,云悠悠以前一直刻意回避社交,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啊,沈天青好像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似得,经常找她玩,花很多钱。
噢也对,他家庭条件挺好的。
不过那是他的事情,云悠悠要做的,是记下他给她花过的每一笔钱。
有人说,好朋友之间不必要将账目算的太明白。
可是,真的珍惜这份情,就更害怕它受到损失,一丁点都不行。
云悠悠记下了这一笔笔花销,现在她穷穷的,但以后有钱了,就还回去。
只是啊......
看了眼越记越多的小账本,少女叹口气。
她是想着还他的,但怎么越还越多了。
这样下去,以后怎么还得了呢。
有些东西,也是不好用金钱去衡量、去偿还的。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一向聪慧的女孩,面对这样的问题,也只能哀叹着望向窗外的夜空,泛起了难。
要是以前心里只有学习的云悠悠,把心一狠,将账还完,从此大量减少,或者干脆不和沈天青往来。
这样,家庭的开销就能小一些。
可是现在的云悠悠做不到了。
明月悄然从云后探出头,月光幽幽,洒落人间,少女眸中清辉闪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有时候变得优柔,有时候慌张,还有些时候会很郁闷。
她猜不透自己的心了。
就像刚才在电话里和沈天青说了那么多,还哭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烦内!
少女莹润白嫩的脚趾微微蜷缩,小脸微红,凉凉的小手贴着脸,有些不安的燥热。
怎么会这样呢。
自己极少说伤人的话,可刚才的话满是幽怨,甚至抱怨,不开心,肯定会让沈天青不舒服的吧。
理由却仅仅是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告诉她,他总是把她排除在外。
那有什么的呢?云悠悠现在回过头一想,真感到刚才的自己匪夷所思。
哈哈....沈天青,对不起,其实我刚才被鬼上身了,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唉。
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
可是....
云悠悠嘟着小嘴,脸蛋也鼓鼓的,像是一团被惹生气的棉花糖,却只能独自郁闷。
可是,当时的自己真的很难过。
不是因为沈天青不告诉她,她才难过,是云悠悠莫名感觉到,她在他的心里,无足轻重。
就好像她开开心心地跟他分享了所有,她的快乐,她的郁闷,她普通又有趣的生活。
可他却什么也不和她说,而且总是说走就走,好像随时会从她的世界里抽离。
如果是普通朋友,不会有这种忧虑的。
是她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吗?
云悠悠拨弄着小本本,望向静谧的夜空,繁星点缀,弦月高挂,月亮居于夜幕一边,散着澄澈的光辉。
夜色很好。
只是总觉得,有些东西的位置不知道对不对,包括月亮,星星,云......
“沈天青,你觉得,现在的位置对吗?”
远望明月,少女低语。
......
“我管你这那的!”
书接上回。
沈天青说出了‘我’之后完整的句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天青选择抛弃大脑,放弃思考!
想什么女人的心思,净耽误我事。
埃及吧咋样就咋样。
反手关了手机,以防止那女人又来乱他道心。
沈天青一口喝干茶,提提神,继续紧盯着警局门口,同时三只乌鸦也在帮他观察情况。
按道理来说,那位重量级应该要到了。
沈天青明白,他不可能将偷保护动物的事情甩给赵志远,帽子叔叔们轻易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该问的一定会问清楚,包括他们之间的恩怨,今天发生的异常的事。
比如,禁鸟令,及其颁布者。
忽然,一辆警车从远处驶来。
车停在门口,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疑似是原批的重量级。
原批,指原教旨环保主义者,即发布禁鸟令来保护校园环境的彭永峰。
搞什么禁止鸟类在校园的一刀切,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魔怔人了,必须得拉到局子好好问问。
从车上下来的彭永峰,满头冒汗。
彭永峰不怕学生,不怕老师,甚至不怕绝大部分同级的领导。
但他很怕帽子叔叔找他。
在家里接到帽子叔叔请他去局里一趟的电话时,从来冷眼看世界的彭永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慌了神。
在车上,他坐后边,左右两边都是帽子叔叔,隐隐的两面包夹之势,让他肥胖的身躯不停的冒汗。
彭永峰询问是什么事情找他,他们却不肯透露,于是他的手抖个不停。
这逼是不是有点别的事....负责接他的几名帽子叔叔,陷入了沉思。
他们请他过来只是走个流程,问问话,毕竟保护动物的事情兹事体大,哪怕已经正式证实人类作案。
可既然口供有提到彭永峰,那就得请他过来问问。
怎么他还胆颤心惊的。
查查他荣誉值,别是负的吧。
几名帽子叔叔盯着彭永峰,目光锐利,像在看行走的功劳,给他整得更怕了,汗如雨下。
“好了,进去吧。”
继续办正事,帽子叔叔们往局里走,彭永峰战战兢兢地跟着,肥胖的小短腿哆嗦着。
短暂的流程后。
审讯室内。
彭永峰惶恐不安地坐在审讯椅上,强烈的炽光照的他压力倍增,满头大汗,背后也出的是汗。
不至于吧....坐在他对面的帽子叔叔一阵不解。
这都还没开始问呢,怎么他的精神状态就跟刚才那个叫赵志远的差不多了。
赵志远是经历了群鸟风暴,由于场景过于惊骇,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潜意识让他遗忘着那一幕,可是造成的精神崩溃还是不可逆的。
而彭永峰就不同了。
他是单纯的,亏心事做太多。
别说坐在局子里了,他平常看到帽子叔叔都发憷,看到继伟叔叔,脸更是比死了三天都白。
“彭校长,你不要这么紧张,只是有件案子需要你的配合,我们正常问询而已。”
“好好好!我不紧张,不紧张。”
彭永峰连声答应,大脑飞速运转,将几十年来干的事想了个遍。
然而,帽子叔叔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大脑宕机了。
“你今天为什么下达了,驱逐全校鸟类的规定?”
“啊?”
彭永峰楞了一下,不明白大半夜找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我....怕鸟类有传染病,最近禽流感严重,怕影响到学生。”
“原来如此。”
帽子叔叔们肃然起敬,真是一位为学生考虑的好校长啊。
“能问一下,为什么喊我到这里吗?”
“是这样,今天滨海动物园的保护动物走丢,疑似是人偷盗......”
帽子叔叔将能讲的告诉彭永峰,起码让他知道为什么喊他来。
而彭永峰听完后十分茫然,他和其他人一样,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双方继续进行着简单的问询。
帽子叔叔们心里门清,语气也就比较轻松了,但彭永峰还是疑神疑鬼,加上在审讯室本来心理压力就大,不知不觉衣服全被汗打湿了。
等问完话,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彭永峰签完字,走出局子时,迎面的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冷的发抖。
哪怕真的没什么事,他走路依旧打摆子,不敢回头看一眼蓝白色的建筑。
“回家,回家......”
他重复着自己的话,脑子有点乱,不打车,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家的方向走。
这逼......得干多少坏事,来趟局子而已,能怕成这样。
沈天青看到了精神状态有些崩的彭永峰,不动声色地看向枝头。
一阵冷风吹过,几道比黑夜更加深邃的黑影悄然飞过,悄然跟着走在路上失魂落魄的彭永峰。
彭永峰的衣服全湿了,风一吹,格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