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杭也取出装水的水袋,盘算道:“这一袋水应该够我们喝一天。”
桂桑华看着两名女孩活似是三月三上祀之日要出门远游野餐的模样,不禁摇头。
她又想到了宅子上的事情,笑道:“这新宅子不知长的怎么样?是华丽还是清简,是豪迈还是秀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突如其来的搬进去,皇上着实是急了点。”
禹琳琳快嘴道:“可别像两个周府这么大,不然十只手脚都不够打扫!”
青杭抹了抹唇边的水珠,玩笑道:“桂师母,听您把宅子形容的跟人一样,难道宅子还有宅格吗?”
桂桑华微笑道:“什么样的人,便会造就什么样的宅子。房宅就是主人内在性格的外在显现。你们看周立的宅子,是刻意裁度过的。不敢大肆铺张,只在细微之处炫富。和他这个人一样,明明心中有野心,却不敢宣之于外,可在紧要之时又收不住,最后落得两边不是人。陛下如今势力远不如大世家,他貌似是个仁君,但谁知是不是在韬光养晦呢?如今周家势盛,陛下嘴巴上没说什么,可若攒在手中的把柄多了,难保哪一日当陛下势力壮大了,不会拿来当成敲打周立的由头。”
青杭也附和道:“不错!陛下对裴王妃的恩人们赐赏封侯,其实就是在警告周立大人了。”
听着大家议论周氏之事,周络陵神色倒是平静:“陛下封的济南县侯是个虚封的五等侯,只有头衔,没有食邑,没有封地,这意味着没有收入,你们可想好要靠什么营生了吗?养个宅子和一屋子的奴仆开销可是很大的!”
“这虚衔也太虚了吧?我从前看史书上写着小齐国的县侯可是有食邑数千户呢。”禹琳琳惊呼。
“上阳国的国库哪能跟富庶的小齐国比呢!陛下赐侯是给我们面子,里子的事他顾不上。没事,从前能好好过活,如今我们也可以!一定能有出路的!你们看,现在还比以前好呢,在京城有宅子住了。”青杭甚是乐观。
桂桑华亦思忖道:“奴仆数量太多,大不了遣了就是,我们从前在庄子里就是胼手胝足靠自己,这不是什么难事。”
周络陵心已经有定见,无比认真道:“我阿母唯一做对的事情,便是教我管家理帐,以后宅子的管事我来负责,络陵一定会好好打理这个宅子的。”
青杭有些感动地看着她,觉得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似的:“可你千万别揽太多事在身上,还有我们呢,大家一起尽心。”
周络陵又想掉泪,但硬是忍住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喃喃道:“……是,还有你们,还有你们。”
韶车晃悠悠地才走了不到千步,越过三个小弄,跨过两座拱桥,竟然忽地停下来了。
桂桑华拉开车帘:“怎么停下啦?小虎大人?”
小虎扯开喉咙大喊,「平寿县侯侯府已到,来人,将行李和礼物一一搬进去。」
马车里的人各个嘴角抽蓄。
没想到殷东山买的宅子离周立府邸这么近,那刚刚如此慎重其事的和周立道别是道个屁啊?
他们还准备了一车的点心和水要在路上慢慢啃,没想到人家周立根本就是邻居好吗?
还以为就此能相忘于江湖,兴许出来买个菜便能碰上。
一行人鱼贯步下马车,望着被挺拔苍翠的绿竹覆绕的宅子。
宅子不大,但得先通过十来步的竹林才能抵达宅门处。若不是小虎带路,他们若经过此处,只怕会以为这里不过是一大片蓊郁竹林。
殷东山的品味极其高雅脱俗,一般富户置办宅子巴不得要有多显眼就有多显眼,最好在街头一站便能瞧见。
可殷东山挑的这个宅子,重点倒像是竹子,而不是房子。
尤其风一来时,成千上万片的竹叶随着风翻滚浪,犹如一大片碧波荡漾的竹海。众人从热闹喧嚣的石板街上进入金风绿叶的宅子中后,仿佛进到另外一个凝结的时空。
这里没有人声鼎沸,只有清风摩娑竹叶的沙沙声。站在中堂里,四周皆被高大的竹子环绕,望不见宅子外头的任何一景一物,只有竹林上方的青空悠悠飘着白云苍狗。
青杭抚摸著中堂一根毫无雕饰的旧木柱,心想,桂师母刚才说宅子有如其人,这个宅子极其朴实怀古,配色低彩皆是要与竹林映衬,活像是怕抢了竹林的风采似的!
看样子这位殷侍中应该是位高风亮节的长辈。
可这宅子不是说本来是要送给殷怀叶吗?
送这么一个清心寡欲的宅子给新婚夫妇当婚宅,会不会有碍子嗣呢?
扶应文在宅子里绕了几圈,对这个清新脱俗的宅子甚是满意,于是乎便吟起诗来:“瞻彼淇奥,绿竹椅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位君子的住所,当如是阿。”
扶应文身姿磊落潇洒,在绿竹碧空之下负手沉吟,显得相当雅致闲逸。
待小虎和方戟领着手下把全部箱笼置于中堂后,众人便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桂桑华和宁青杭去清点厢房的数量,安排各自的房间。扶子秀和扶子规帮着把重的要命的绫机拖出来装好。
禹琳琳则是拉着禹融融和她阿父阿母,看还有何处能种植能染色的药草。周络陵保持安静沉默,因为她一进门便在心中盘算,养这么一个宅子究竟要花费多少财帛。
而常夙沙第一件做的事情,便是跳到青瓦上张望盘查四周的守备。
颜隋月重拾天官事,别的不说,光是在一片竹林围绕之中仰望星空,也是一件极其舒心之事。
这一群人默契甚佳,各自有各自擅长的事物,不互相干涉,也不多嘴。
即使多了一个周络陵,她也只是从旁协助大家,打理杂事,让他们有更多余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殷东山不只安排宅子,还安排了十来的家丁奴婢和仆妇。
宁青杭这一群人向来自己动手烧饭、洗衣、打扫,于是她只留一个年轻的奴婢在身边协助管家,其余的便派去帮忙削竹简、煮染草、捣熟丝。
一时之间,平寿县县侯府理的主子渐渐有了生活的底气,仆众们也各司其职,不敢懈怠。
于是,当七日后殷叔夜来此传达两件重要的消息时,他被眼前所见深深触动,甚直到了撼动平生志向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