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沉默了七年,没有什么好怕的。”他绞了绞自己的发带上的雨水,露出一点少年应有的狡黠,“不如说点吉利的话,比如之后你和庄子衿喜结连理我坐主桌。”
“别的不用你操心,盯着点柳闻莺,该出手时就出手。”冷时把金麒麟用一个手帕裹起来,放进袖袋里。
“你这是两头通吃吗?”陆夜有些不解,冷时并没有回答,只是挥挥手就过周家桥去了。
从周家桥往妙手堂去的时候,冷时不经意间瞟到了路边的春晚茶楼。江左向来吃茶之风甚盛,因此江左内外,茶馆开的极多。有早茶,有晚茶。所谓早茶,早晨一起身,便向茶馆里走,有的甚于洗脸、吃点心,都在茶馆里,吃完茶始去上工。文人雅士则大都喜好吃晚茶,夕阳在山,晚风微拂,约一二友人作茶叙,谈今道古,亦足以畅叙幽情。
初次回江左,几个月前,曲鸢在这里为自己点了一壶明前茶,当时还是言笑晏晏,如今却已经反目成仇。此时冬月当萧索,茶楼前的草木也都是一副凋零的样子,破瓦颓垣,兵戈散落满地,老板娘和一个女孩子却端着一个大锅在路边烧茶,一些早起的人已经站在锅前等茶水煮开,零零散散,大多数是瑟瑟发抖的街坊邻居,大家眼里都流露着迷茫和不安。三百年不见兵戈,一夕改换实在是难以接受。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喝茶吗?冷时步子一转,排队的人群看她衣着不凡,佩戴了三把剑,也主动为她让开一条道。老板娘察言观色地拿起一个茶碗:“客官,我们这里头碗茶是最香的,上次陆园主来了都说是江左第一茶。”
“昨晚上的动静很大吗?”冷时只是问道,没有接他的碗。
“这......”老板面露愁色,“咱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就只听得长安军打进来了。风雩阁前几日已经把我官人强行带走了,家里就我和姑娘在。昨晚听得楼下玄鹤军和风雩阁的起内讧,连带着我们茶馆遭了殃。”
看来白鹤那边已经按计划倒戈,冷时只是笑笑:“头碗茶就不必了,希望我回来还能尝到你的手艺。”
她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安抚道:“不必惊慌,破晓黎明。”
“这长安人是想占据江左一席之地?”一个老妇人问道。民又不能安抚,致有异心,不可会聚,莫能固守也
“请诸位相信,他们只是江左人求救的援助,最后一切都会回归江左。”冷时提高声音,对着他们灌了一剂定心的汤药,说完是真的往妙手堂去了。
妙手堂几乎人去楼空,很难想象这是过去东西交相往来,昼夜络绎不绝的问药之地。很明显,风雩阁舍弃了妙手堂,曲鸢也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冷时轻车熟路地来到甘泉边,拿出腰上的麻绳,按照之前的方法下到了井中。
在推开门前,冷时甚至想好了不下三种说辞安抚这里面被关押的人,但是推门进去,阴药房空荡荡,连根蜡烛都没点,一片漆黑,地上药炉茗碗与纸张竹简共狼藉,只有西边的小房间露出一点烛光。从刚才角小门进来,便是一带走廊,主要是部分曲氏门生的门口接待核验身份的地方。从走廊转东首,下石子阶,便是另一扇门——这扇门的背后是药材所在地,要是转西首,那就是边不惊的房间。
边不惊的房间居然还点了蜡烛?安知陷阱不设于萧墙,强弩不发于途中也哉?这看上去太像个陷阱了,犹豫了一番,冷时先往西走了,屏息凝神,拔出终乾,一脚踹开了边不惊的房门——边不惊确实坐在房里,不慌不忙地在卜算。
他听着冷时的声音,头也不抬:“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冷时一边小心地走进去,一边警惕地大量屋子里是否有别人。边不惊独坐这地下的阴药房,不染尘俗,真乃万虑齐空,仿佛应了“尘鞅君”这个雅号。他的周围点起通宵明烛,又把一个古铜香炉,烧些上好香。
“边阁主车马盈门,怎生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冷时对着他在地上的火烛的摆法陷入了不安。
“我们的交易不涉及第三个人。”他平静地把算筹一推,“我让你除掉尘鞅君,不是教你把满弓刀引进来。”
“礼崩乐坏也不失为一种手段。”冷时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地上的火烛的位置分明是一种阵法!
“欢迎入阵。”边不惊露出一个极其和蔼的笑容,“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