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竹。”冷时下意识地往他身后一瞟,随从正是渊薮。风雩阁的人怎么阴魂不散?
庄卿转身似乎想叫渊薮送她一程,冷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子衿院长!您一定是子衿院长吧!您为人高风亮节,就送我一程吧!”
大概是觉得两人共撑一把伞传出去影响学生的名声,庄卿把自己的伞递给她:“你用,我用随从的伞。”
三个人静默地走上萧山书院的台阶,只听得腾、腾、腾的脚步声。冷时一直低垂着眼睛,跟在庄卿和渊薮后面,生怕渊薮看出来自己的异瞳底色——毕竟也不知道眼睛进了多少水。冷时摸了摸光滑地伞柄,似乎有一小片区域的划痕?她仔细地辨认笔画,模模糊糊的两个字映入眼帘——冷时。看样子应该是伞的主人新鲜刻上去的,痕迹很是新鲜。伞柄这个位置很奇妙,撑伞可以遮住这两个字,拿着的时候因为看起来像不规则的划痕,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冷时的印象里,自己从未有过这把油纸伞,倒是庄卿似乎一直撑着它。
明明是秋天,但是天气仿佛很润湿,到处都是深浓的绿色。一路上古树蔽天,茂密郁润。石阶的缝隙上,全长满了青苔,显出苍老的古气。不过分别半个多月,却物是人非。庄卿为什么要在伞柄上刻下“冷时”这个名字呢?难道他还记得什么吗?
好不容易挨到了书院大门,庄卿附耳给渊薮说了什么,渊薮点头领命而去。冷时把伞收起来,水流“哗啦”地汇集滴到了地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石灯上的猫的影子倒映其中。
人也许会遗忘自己的同伴,但是对于动物来说,它们的记忆力不会那么轻易被修改。月桂看到冷时的一瞬间,非常主动地从石灯上跳下来,扑到她身边,以为她还会像之前那样带给自己小鱼干。冷时蹲下顺了顺它的猫毛,装作不经意问庄卿:“这是萧山书院养的看门猫吗?真是亲近人。”
“算吧。”庄卿把伞收好,从怀里掏出小鱼干,月桂就又奔着庄卿那里去了。
“看榜不急着一时,我叫随从给你烧了水,你还是去换身衣服。秋天容易风寒。”他喂了两根小鱼干,起身招呼冷时一起进去,没想到月桂也跟了上来,只是它死死地黏糊在冷时身后,似乎非要她像往常那样给它小鱼干,冷时看不得猫被雨淋到,于是把它抱起来。月桂倒是非常自来熟地往她肩头一趴,冷时怎么哄都不愿意下来了。
庄卿似乎对于这样的场景有些意外,毕竟猫一般不会这么热情地对着素昧平生的人。冷时只好打太极:“子衿院长,你们萧山书院的猫还挺热情,初次见面就这么粘人。”
他没有过多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等伞边沿上的水滴得差不多了,又撑开伞领着冷时向客房走去。路上别无他人,冷时忍不住问庄卿:“子衿院长,您这个伞柄上刻了两个字,好像是冷时?这不是您的伞吗?”
庄卿目不斜视地回答:“你认识冷时吗?”
“学生从未听闻这个名字。”冷时小心地避开脚下的水洼之地,就听到庄卿公事公办的语气。
“这个人似乎在江左犯下了罪行,参与了刺杀桑苎翁的事件。桑苎翁是江左的重要史官人物,我当年也接受过他的教育。作为学生,理应记住杀害老师的凶手。”他动作利落地收了伞,示意冷时进房间去沐浴更衣。
再一次从庄卿这里听到的评价居然已经是仇人,少年之事不足道,悲凉不可言。冷时低着头收伞震雨,只是继续问道:“子衿院长见过冷时吗?”
“未曾。”
冷时叹了口气,把伞整理好还给庄卿:“多谢子衿院长的伞,学生感激不尽。”
“你真的是来看放榜吗?”庄卿突然轻声问道,“来看放榜的学生都一脸期待,或是欢欣鼓舞,唉声叹气来的很少。”
“人这一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我从小命途多舛。”冷时左右张望了一番才回道。
“你不慌不忙,对于放榜确实是神游心外,上山后你也并不对萧山书院的布局感到新奇,猫和你似乎是熟识。你真的是第一次来萧山书院吗?”声音不大,疑问却非常地尖锐,好似一根根长箭,将冷时钉在原地,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