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城外是金色的。秋天的银杏,千树成林,在熟得不能再熟的艳阳下,迎着微寒的秋风翻动千层的黄金小扇,映人眉眼,使灿烂的秋色维持一种动态美。庄兰在城外的小院里住了一段时间,同几人交换了各自的信息。最后的时间迫在眉睫,她不得不再十月回萧山书院,同行的还有冷时。沈缨目前进江左城实在太过于招摇,而风雩阁又没有官方悬赏冷时,所以也算是易容后有机可乘,所以冷时决定再次回到江左城内,去对妙手方的药房一探究竟。
冷时拒绝与苏涤同行,按照冷时的说法是此行调查妙手方不能人多,她一个人来来去去就够了,证据到手就行。苏涤这样的脾气过去实在是太危险,何况还有玲珑楼帮忙,二人无需担心。
“对了,如果你们确认消息我不幸未归,你们可以往益州走了。我会借玲珑楼的黄莺给你们传信的。”冷时出门前对沈缨和苏涤嘱咐。
“益州?”苏涤愣住,“我去那里做什么?”
“我和玲珑楼有承诺要保护你。我想了很久,大概玲珑楼大多数人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而他们想留一个人记住她们,只有你了。”冷时踢了踢门口的小石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也让我省省心吧。麻烦你走的时候把我兄长沈缨也带走,他人很好的,路上还能帮你算一卦。石匮金书现在在你手上吗?”
“在。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我就带着金书先走一步了。”沈缨毫不留情地回应。
“她可是你妹妹!你就这样抛弃她了?”苏涤瞪大了眼睛,“兄妹不应该都是相亲相爱的吗?”
“如果玲珑楼没有办法解决,那么你就从益州去长安,借长安郡的手来处理江左的烂摊子。主要是我担心风雩阁会封锁去长安的路。”冷时想了想又补充,“大局面前就别相亲相爱了,保不住江左,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相亲相爱。我就只带‘不事王侯’这把剑就够了,其余两把就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见沈缨和苏涤脸色凝重,她又偏了偏头笑道:“人与人的聚散你们都有经历,浮云聚拢也会散开,月亮也有阴晴圆缺,不必为我伤神。如果我这一生能把历史的指针拨回它正确的轨道,那还有什么遗憾呢?兄长你啊,这段时间也好好占卜运筹的好,毕竟这下是真的为民问天了。”
这话说得真是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让人感慨唏嘘。冷时的剑一共三把,“终乾”、“劳谦”、“不事王侯”。这三把剑她常年都一起佩带,几乎成了冷时本人除了异瞳的某种符号,每把剑各自有来头。“不事王侯”这把剑的含义最为特殊,它的存在是生死抉择时刻最后拔出来的剑,几乎是背水一战。这把剑可以是杀死敌人的剑,也可以主人用来自刎的剑,但是不论结局如何,过程必然是血腥又残忍。
“每年十月我们都是一起过生辰,但是今年来不及了,那就提前和你说一声生辰快乐,余生事事无心绪。”沈缨对她郑重地行了一个礼。
“你的生辰祝福就等着我回来和你说好了。”她很潇洒地挥了挥手,就转身和庄兰一起背着包袱,身着萧山书院的衣服纹样装作游学归来的学子一起往进城的道路走去。
“我们再复习一下,你的人设是什么?”庄兰再次提问。
“我叫秦竹,是兰姐云游各地挖回来的好苗子,是益州人,年十七,生辰是七月初七,家住益州的金牛村,父母抛弃了我,只剩下一个老奶奶收留我,从未接受过教育。这段时间萧山书院有插班生考试,所以想来江左试试。”冷时笑了笑,“益州话需要展示吗?我当年在风雩阁智部打工的时候还学了各地的方言。”
“你能接住话就行。我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兰姐来我们家借宿,然后发现了我的算筹书,发现我是个好苗子。我唯一的特长就是数类,擅长算筹。琴棋书画不会,爱好咸口,讨厌甜口。兰姐这你放心,我在长安也是做过伪装的人,我能很快适应的。”
庄兰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吧,益州那边昨日回报已经安排好你的身份了。你后面的任务计划我就不能插手了,祝你一切顺利吧。”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观察了一番周围,然后轻声对冷时说:“希望我有一天能再叫你一声弟妹,也能听到你叫我姐姐。”
这句话的祝福浅显易懂,冷时点点头,她在庄兰的丹凤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异瞳被遮掩成为同色,一身打扮好像刚进城的青涩的乡下少女。
冷时对于秦竹这个名字很满意,即为谐音清诛。清洗所有的冤屈,诛杀所有的乱臣。